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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命運廢墟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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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偉大的巴斯廷,我們用雪一樣虔敬的心向您獻祭,願美好的祝願帶來一顆堅強的心,願貧瘠的雪地亦能因此五谷豐登。”

克拉爾清脆而洪亮的聲音響徹在雪丘上,一瞬間充滿了青春的活力,悅耳而甜美。莫非她的威嚴都是假裝?那銀鈴一樣的聲音,完全是另一個人,嬌艷的紅霞升起在她的面巾外僅露的面龐上,透露著她內心難以抑止的激動之情。所有的魔女低著頭,認真地詠念只有她們才聽得懂的歌一般的咒文。大地開始微微動搖,羅斯門德道:“開始了!”騎士們緊張地望著場中,髏大緊緊地握住了冰冷的靈魂寶珠。

克拉爾突然張開雙臂呼喝了三次,隨著她的袍袖揮舞,每一次腳下都有一段石階升起。隨著隆隆的大地顫抖,一座方尖塔出現在她的腳下,高高屹立在雪丘之顛。

“祭壇,是祭壇!”髏大心底狂呼,“蓮,我見到祭壇了!”

一絲金色的光芒突然從山頂躍出,使得雪地裏亮成金光磷磷的一片,被籠罩的金色輪廓隨著那光芒的強烈而逐漸從上向方尖塔緩慢地靠近。緊接著,一絲淡淡的血紅色從山下向上蔓延,以同樣的速度靠向方尖塔。兩種迥異的光芒占領了雪山,將雪山分割成三色的世界。很快,單純的白色不再存在,光芒交匯在方尖塔,又越過邊界融會在彼此之中。絢爛的極光突然呈現在空中,光明與黑暗的邊界亦不覆存在。

“好奇怪,比萊特尼斯暗,又比達克尼斯亮得多。”伍德發著感嘆,“一切事物看上去都是那麽清晰,帶著美麗的光環。”

羅斯門德點點頭:“這裏是巴斯廷山脈的半腰,正是兩塊大陸的交匯點,每年僅有一次機會,萊特尼斯的太陽和達克尼斯的血月同時升起。這便是雪山最神聖的時刻,不過她們要幹什麽呢?”

“來了。”眼尖的羅傑指著遙遠的天空,一群黑點兒正在靠近,是烏鴉!

成群的烏鴉用爪子牽著繩子帶著什麽東西,從極光中飛來這裏,每一對黑色的翅膀都沐浴著絢爛的光,而它們齊心合力帶著的東西更是閃耀著令人矚目的光環。幾千頭猛獁一起揚起長鼻吼叫,天空中飛滿了鴉群,在激光中穿梭。每一個魔女都在放聲歌唱,臉上閃動著喜悅的笑容。

在那一刻,竟是忘情的。

鴉群逐漸接近,羅傑首先看清了,驚呼道:“是籃子!是籃子!”

克拉爾伸開雙臂,從頭頂接過了烏鴉們帶來的籃子,從裏面抱出一個可愛的初生女嬰。一瞬間場中又是鴉雀無聲,她將女嬰舉過頭頂,讓女嬰在方尖塔上呼吸著雪山的空氣。

克拉爾大聲宣布:“迎接新的雪山魔女!”

一瞬間所有的魔女都歡呼起來,冰冷的容顏就像是從未存在過一般,很難和這些快樂而激動的姑娘們聯系在一起。鴉鳴和猛獁的咆哮響徹山野,隆隆的雪崩聲從山頂傳來,沐浴著極光的雪線洪流一樣從下方沖過,伴隨著少有人會註意到的莫加的嚎叫,給新魔女的誕生平添喜悅。

“你們在幹什麽!”

突然,一聲怒吼壓過了一切震耳欲聾的聲響,壓住了千頭猛獁的咆哮,壓住了呱噪的鴉鳴,超越了雪崩的巨響,讓所有的魔女因為愕然停止了歌唱,場地中一片寂靜。所有的人都望過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費隆不知何時踏上了方尖塔的石階,指著高舉嬰兒的克拉爾大吼道:“我是王都以諾皇家行政長官,九門提督,費隆·巴哈,你以偷竊嬰兒罪被逮捕了!”

一絲尷尬的氣氛在空氣裏蔓延,久久沒有人說話。費隆大踏步向方尖塔上走:“交出嬰兒,或者殺了我!若是不想和萊特尼斯全國之力為敵,你就老老實實把那嬰兒交出來!”

克拉爾舉著嬰兒,似乎一萬年也沒有遇到這種狀況,完全傻掉了。那嬰兒漸漸感到不舒服,突然不顧一切大哭起來,嘹亮哭聲響徹雲霄,天曉得是不是被費隆嚇哭的。

費隆惡狠狠伸手去搶:“把她給我!”

克拉爾不敢使用魔法,不住向後退,叫道:“你把她都嚇哭啦!住手,你會傷到她,我怎麽可能把她交給你!”

兩個人來回拉扯,嬰兒更是大哭。魔女們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似乎不能夠幹涉方尖塔上的場面,又或許不願意在新魔女誕生之際平添暴力,發呆成鴉雀無聲的一片。倒是剛才給他們派活兒的魔女跑過來惡狠狠揪住羅傑:“嬰兒會受傷,快去制止她們!”

“為什麽?”羅傑指著方尖塔,“多麽感人的三口之家!”

“去死!”魔女姐姐給了他一記老拳,羅傑只好拿起弓箭:“放到一個就不用打了吧?”

“你瞄準哪裏!”魔女姐姐看出他在對準克拉爾,登時大怒,又是一拳將他打倒在地。

羅傑倒在地上捂著黑眼圈猶在爭辯:“我這弓箭手的力氣怎麽可能制止怪力又有鎧甲的國王騎士?再說我也沒有射同伴的道理,當然是對準萬年妖婆。”

突然所有的人“啊”的一聲,方尖塔上兩個人爭執之間,嬰兒哭喊著踢了克拉爾一腳,克拉爾的面巾突然掉了,隨著風緩緩地飄向方尖塔下。或許是那嬰兒喜歡看絲巾飄飛的樣子,突然破涕為笑,天地間都是嬰兒純真的笑聲。

羅傑一瞬間魂兒都飛了,指著克拉爾的臉:“萬年妖婆?”

那是一張超越了時光的美麗面孔,像冰雪一樣晶瑩,費隆伸出手,卻看呆了。克拉爾並不擅長體力運動,因為緊張和意外喘著氣,胸膛起伏,用懊惱的眼神瞪著他,分外美麗。方尖塔下響起羅傑的聲音:“萬年姐姐,我替你撿絲巾……啊呀!”一聲鐵鍬的脆響,似乎被幹掉了。

一只小手將費隆從驚愕中帶回來,那嬰兒咯咯笑著,呀呀學語,用嬌嫩的小手拉住了費隆遮天蔽日的大掌中一根粗糙的指稍。費隆粗野的高大身軀突然整個晃了一晃,但是手指卻沒有動,生怕使得嬰兒失望。

“那孩子,那孩子恐怕生來就是為了當魔女!”費隆突然驚恐萬分地這樣想,“我該怎麽辦?就這樣回去當作什麽也不知道麽?我可以躲開那些哭泣的母親,但是躲不開自己受譴責的靈魂!沒錯,就像幾年前一樣,就像幾年前一樣……”

意亂神迷間,突然一只腳狠狠踹在他褲襠。費隆整個人都向後跳了一跳,他高大又強壯,這樣的攻擊沒能給他多少傷害,只是過於突然,反應不過來,仍努力將手指遞在嬰兒手中,不敢讓那嬰兒失望。魔法咒文的聲音傳入耳中,費隆暗道不好,克拉爾正在念動咒語,他卻不敢將手指從嬰兒的手裏抽出。

他直盯著克拉爾,臉上都是無畏的冷笑。誰知一股寒風從指端狂湧來,費隆騰雲駕霧一樣喊著向後栽倒,從方尖塔上滾了下去,釋放出魔法的卻不是克拉爾,是那嬰兒抓著他的小手。那小手中還殘留著晶瑩的雪花,隨即她開心地笑著,抱緊了克拉爾的脖子,用烏溜溜的眼睛望著費隆一跤又一跤從方尖塔上滾下去。

克拉爾松了一口氣,高聲說道:“你們都看到了,她自己選擇成為魔女。這是她的命運……”

“胡扯!狗屁!”費隆從地上爬起來,仍不放棄。羅斯門德和髏大等一擁而上將他拖倒:“現在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

費隆不住掙紮,一腳將髏大踢倒。髏大捂著臉:“為什麽遭殃的是我……”方尖塔不是他想的祭壇,在這場尷尬的爭執中,他也沒有時間沮喪。

“再不走就走不了了!”羅斯門德低聲說了一句,抓緊時間面帶笑容向魔女們道別:“我們走了,哈哈,我們走了。對此不愉快深表歉意,有什麽事以後再說。”

“你們不生氣嗎?難道你們忘了以前那個時候!”費隆被眾人拉著四肢架起來,仍在朝著克拉爾大喊,“給我記住!孩子的事我會來找你算帳的!”

羅斯門德隨手用一塊布塞進他的嘴裏:“你會是個好家長,我們走,快走……”

一行人飛速分開觀眾,離開現場,魔女們用奇怪的眼光傻傻地望著他們,還有一只猛獁用粘糊糊的鼻子摸了髏大一把。不過克拉爾一直沒有發話,便也沒有人阻攔。

克拉爾目送他們消失在茫茫雪原的深處,松了口氣。極光已經開始消散,方尖塔發出隆隆聲,緩緩地縮回地下。別開聲面的迎新會就這麽落下了帷幕,克拉爾總有一種說不出的烏煙瘴氣感。魔女們一改常態交頭接耳,喧嘩不斷升級,想必大家的感覺都是一樣。

“長老,我們回去吧。”

克拉爾如夢方醒。“對,還要重新建設被毀的村子,鹹菜晾臺……咦?我的面巾哪裏去了?”

“好像是被塞進那個獨眼的家夥嘴裏那一塊。”

※※※

“我和你們走!”

髏大突然這樣說,羅斯門德不禁愕然:“你不是要讓你的魔女小姐覆活麽?進行得怎麽樣了?”

“完全沒進展。”髏大喘著氣,“若我必須回去當光神的那根肋骨,我便回去,但是我想光神或許也能聽我說說我的願望。”

羅斯門德將面孔沈了下來:“你可想清楚了?要知道你的一切都將不覆存在,包括思想,回憶,都將無法獨立存在。”

髏大點點頭:“我知道。”

“那比死了更徹底,因為你的靈魂即將安眠,永遠不能醒來。”

“我知道。”

“你的一切努力都可能白費,即使魔女小姐覆活了,也可能並不開心。她只是在黑暗中痛苦地受盡折磨,然後,到了第二次魔神戰爭,她會被光神殺死,在你面前,而你什麽也不知道。”

“沒關系。”

羅斯門德用一種難以琢磨的眼神望著他,一言不發,似乎真的不想帶他前去。

髏大卻顯得很從容,當他作出決定之後,他就一直覺得很輕松。他伸了個懶腰:“別那副樣子,我已經想通了。若我屬於光明,我便不能不去犧牲。我早晚都要面臨那命運,但若是必須前去,我希望是自己從容地去,在還有時間看一看那片土地的風景的時候。”

羅斯門德轉身離去,丟下一句話:“那就裹緊你的鬥篷吧。”

“什麽?”髏大有些不太確定。

“要看風景首先不要被凍死。”羅斯門德大步朝著山下走去,“我們還有好遠的路要走,不會很輕松的。”

“謝謝!”髏大大喜,連忙跟了上去。

騎士們都高興地過來拍他的肩膀,也有人說:“餵,要死開心嗎?”

“要死當然不開心了,不過我也很懼怕孤獨地活著。”髏大這樣說著,突然想起露西藍琪絲來。那陰險的惡魔小姐是不是真的想過對他好?髏大突然便想起那掛在面頰上的淚珠。耳畔突然響起風聲,血烏鴉得意洋洋地落在肩膀上,看來是剛剛吃飽,並且下定決心跟到依無蓮能夠覆活為止。

“是啊,我愛的只有依無蓮。”髏大記得初見依無蓮時那驚艷的瞬間,微微地笑起來了。那種觸動靈魂的驚訝,從一開始便會讓人失魂落魄。髏大深信不疑:“這便是一見鐘情吧,我們是命中註定的愛人。為了這個,我也要將她覆活,而我變成什麽都沒有關系。這是我發自靈魂的決定,只有這一刻我知道是我自己下過決心。”

“這人傻了。”四聖獸一起發表關於髏大自顧自的笑容的看法,“不,是從來都不正常。”

※※※

半個月後,他們來到了雪山腳下一個廢棄的營地。那似乎曾經是藍魔族的前哨,如今已經空無一人。

“達克尼斯就是如此,”髏大感慨道,“我記得我來的時候這裏還是有人的,我坐馬車從這裏沖過去的。這麽快就成了廢墟。”

“你說的沒錯,嘿嘿嘿嘿。”費隆一陣怪笑,然後說道,“我們來的時候也是兵營,還在這裏過了一夜。走的時候順便放了把火,就成這樣了。啊,還有人收拾過,屍體都沒了。”

“這麽說是你第一個,我們其次,藍魔鬼小姐跟在最後面,收拾幹凈了屍體。”羅傑分析道,“話說回來真是詭異啊,她怎麽會知道我們來到雪山?我們應該沒有留下活口。”

髏大只得實話實說:“不是對你們,其實她是來抓我的,我和她有私人恩怨。”

“嗯?但是我感覺她對你還不錯啊。”羅斯門德大多時候都很平易,松了口氣道,“我還以為是特地來抓我們的。感覺上,倒像是我和她有什麽私人恩怨。雖然我和露西迪打過粗暴的一架,但是我戰敗被俘了,還是蔻蔻瑪蓮救了我。因此嚴格說來,我和露西迪沒有什麽仇恨才對。”

“不是因為仇恨。”髏大解釋道,“她的父親就是藍魔神使露西迪,被惡魔之王派去尋找紅魔神使拜裏安格的下落。紅魔族領地至今處於混亂,而露西迪找不到拜裏安格就不能回家,藍魔族所有的事務現在都是露西藍琪絲在打理。他們已經得到消息,據說很可能和你有關,露西迪一直不能返回領地,露西藍琪絲當然把賬算在你的頭上。所以相比之下,讓老爸回家比和我的恩怨要重要得多。”

“怪不得逼問我紅魔神使拜裏安格的下落。聽說藍魔族比較重視血親,越是高等的魔族在感情上和人類越是接近啊,不可以一概而論。”羅斯門德說著似乎被勾起了心底的痛處,咬牙切齒道,“但是拜裏安格那畜生不同,那家夥帶給人們的傷害太大了,如果不是沒有徹底消滅他的方法,我一定會不惜代價讓他從世界上消失。”

髏大頓時想起關於髏九的夢境,不錯,當時神誕聖堂被毀,無數母親哭喊著在瓦礫裏尋找屍體的時候,羅斯門德和費隆都在,羅斯門德就是承擔責任的巡邏隊長。他忍不住問道:“那麽傳言是真的了?露西迪不會放過您的,您沒有察覺嗎?”

“沒有註意他在我周圍出現,不過就是殺了我也沒有用。”羅斯門德點了點頭向髏大表示感激,“他被天使囚禁在一個特殊的空間,我也不知道如何到達,只有掌光天使米倫勒斯才能打開大門。米倫勒斯就守在天堂的入口,誰也別想瞞過米倫勒斯的眼睛,除非整個天堂都被動搖,否則拜裏安格永遠也逃不出那裏的封印,何況還有天使看守。”

“不要再談論這個話題了。”一向嬉皮笑臉的羅傑也下意識地拉了髏大一把,“這對我們是很不愉快的回憶,是禁句,不要提起。”

“知道了。實際上,我對紅魔族的任何人也都沒有什麽好感。”髏大對紅魔族的集中印象便是兇悍、好鬥、嗜血,若是羅斯門德知道莫加和拜裏安格的關系,不知道會不會很開心。髏大不敢再提這件事,換了個話題:“我們怎麽離開這裏?邊境一定會有人把守的。”

“這不用擔心。”羅斯門德掏出一張卷軸,“我知道更加隱蔽的秘道,而我的朋友會送我們到達那裏。”

他打開卷軸,詠念了上面的文字,那卷軸便自燃了,什麽也沒有發生。髏大正在懷疑卷軸是否已經失效,旁邊的斷壁後呼啦一聲,飛出了一個高大的紅魔鬼。

“您從那裏回來了?看來收獲頗豐。”那紅魔鬼用異樣的眼光望著髏大,似乎很有食欲,使得髏大多少有些難過。

羅斯門德掏出一包葡萄幹,丟給了那紅魔鬼,那紅魔鬼欣喜若狂地收下了。髏大松了口氣,原來紅魔鬼並不是想吃他。

“啊!”費隆叫道,“我們好幾次餓得要死,你還給他保留著葡萄幹?”

“承諾就是承諾。”羅斯門德對紅魔鬼道,“一直等在這裏麽?”

“不錯。”紅魔鬼施禮道,“您走後藍魔族的露西藍琪絲來過,帶了很多人,不過沒有再回來。”

“她已經走了,很安全,只是有些不高興。”羅斯門德清楚紅魔鬼想要知道這些作為情報,“怎麽?她發現你在這裏了?”

“不會。”紅魔鬼道,“她是沖著雪山魔女去的,不過看起來帶的人少了些,想必有什麽原因,沒能調動更多的兵力。讓我吃驚的是,一個炎魔神跟著她,而那可能是我家主人正在捉拿的對手。”

“所以?”

“所以對不起了,我先報告了我們博爾家的家長。”

“是六翼魔神索斯?”羅斯門德還沒說話,髏大先驚叫了起來,“我們快離開這裏!”那曾經一爪將他拍得站不起來的巨大力量記憶猶新,而且是第一次對自己的力量失去信心的時候,髏大對索斯多少有些恐懼。

“他已經來了。”羅斯門德指指天空,一個火焰一樣的氣團帶著轟鳴落在他們面前,使得後面的兩堵墻壁一起倒了下去,正是索斯。幾個人一起隨著地面搖搖晃晃,終於沒有摔倒。髏大詫異地看到羅斯門德和索斯打了個輕松的招呼:“唷,輕一點兒啊!”

索斯狂怒中揮舞著巨爪:“那個家夥在哪裏?你見到他了?他在哪裏?”他將爪子搭在羅斯門德肩上,巨大的重量幾乎要將羅斯門德壓倒。羅斯門德退了一步將他的爪子撥開:“不要這麽激動,我把他埋了,一時半會兒是出不來的。”

“但他不會這麽死了!”索斯吼道,“他是正統的王室後裔,靈魂會不斷重生。他一天不死,我就一天不安心!”

“早說啊,現在有些難辦。”羅斯門德汗道,“要不你去山腰找找一個垃圾坑?離魔女國的前沿不遠,可能還會移動。”

“我去看看。”索斯對手下的紅魔鬼說道,“滿足他們的一切要求。”

“不要和雪山魔女發生沖突。”羅斯門德掏出一個卷軸丟給他,“這個光明破滅卷軸或許能幫你,不過小心一些,不要連自己也搞進去。”

“我要了。光明聖女米蕾尼婭送給你的護身法寶?”索斯將那卷軸吸在掌心收了起來,“你夾在米蕾尼婭和蔻蔻瑪蓮中間,早晚會死得很難看,說不定天堂和地獄都進不去。”

“那個時候只好來你家種地了,從你的血魔城堡裏給我劃塊田吧?”

“田沒有,血池就有,可以種人頭。”索斯沒空再調侃,帶起一陣勁風飛走了。巨翼鼓動之間,把幾個人吹得東倒西歪。

髏大吃驚道:“索斯和你認識?”

羅斯門德瞅了他一眼:“挺熟的。”

髏大還未來得及表示驚奇,羅傑插嘴進來:“我們頭兒是男女通吃的。”話音未落,已被一腳踢翻。

“去死!”

紅魔鬼鞠躬請示道:“您有什麽吩咐?”

羅斯門德便拉低了面甲:“送我們到聖城廢墟。”

※※※

魔提克拉荒原的聖城廢墟。

聽到那名字之後,髏大便突然覺得有一種熟悉感。到達那裏之後,那種感覺便更加強烈。究竟是什麽樣的罪過形成了如此宏偉的廢墟?雖然是廢墟,但還是很宏偉。漢白玉石柱橫斷在入口,充分說明它是出自人類之手。但是水道和地基竟然會深深地延伸到黑暗的達克尼斯大陸,很難想象是什麽破壞的結果。

髏大走在沒有盡頭的甬道裏,四聖獸舉著火把走在前面。甬道的墻壁上突然出現了一個很不明顯的記號,是一個石頭敲打的箭頭,髏大偏偏沒有錯過。

他用手指摩擦著,那種熟悉的感覺更加明顯,就好像許久以前曾經這樣專註過。他絞盡腦汁想要記起一些細節,以往有這種感覺的時候他都會想起些什麽。但是這次他失望了,他只是覺得那些記號在呼喚他,就仿佛是許久以前是他把它們刻在這裏。

為了一個不為人知的理由。

但是那不可能,這建築物應該在萊特尼斯建成,他也不會有機會到達這裏。等等?漢白玉石柱群?戰爭?髏大想到了,因為激動而驚呼:“難道,這就是幾年前在聖城保衛戰中坍塌的白玉聖城?”

羅斯門德看了他一眼:“聖城保衛戰失敗了,但是那只是戰爭的前半段,之後我們奪回了王城,所以現在人類把那場戰役統稱為王都以諾保衛戰,而達克尼斯的惡魔們普遍稱為聖城毀滅戰。你只記得聖城保衛戰那個稱呼,說明……”

羅斯門德突然不說了,自顧自往前走。髏大忍不住問道:“說明什麽?”

“說明你死在那次戰役!”羅傑解釋道,“如果活下來,就應該知道後來的狀況。實際上聖城就是封印惡魔之王的新封印,聖城坍塌後我們反攻了,在天使軍團協助下以超過兩百萬兵力的絕對優勢將惡魔的軍隊趕回了達克尼斯。而因為封印的緣故,這坍塌的聖城地道就成了連接兩塊陸地的夾縫。”

“相信嗎?”伍德指了指斜前方,“那個時候惡魔之王拜德就在那個地方囚禁了整整一萬年。”

羅傑痛心疾首的樣子:“真是浪費,應該開發成旅游勝地。惡魔們也真是的,連賺錢都不會,反而冷清得一個人也沒有。”

“羅傑真的很貪財。”髏大這樣想,“好色又貪財,如果看到慕尼黑獻給蔻蔻瑪蓮的貢品,不知道會不會立刻投降。不過他也很有趣,是個好人。不過他們都不是追求聖潔的人,或許就是因為有些惡習,所以才被稱作四聖‘獸’吧。”

“噓!”羅斯門德突然停住了腳步,“誰在那裏?”

“是我。”

黑影中火把的光一閃,露西蘭琪絲突然出現在面前。她穿著剪裁得體的長筒褲,似乎刻意修飾過,動人的光彩中帶著一絲讓人心酸的哀愁。

羅斯門德有些詫異地將手搭在劍柄上:“你還不死心?”

“我不是來找你,是來找他。”露西蘭琪絲面無表情,徑直走過來對髏大道,“我是來送這個,給你驗收。”

她丟過一顆頭,赫然是一顆處理過的紅魔鬼的頭顱。帶路的紅魔鬼大驚,將那保存完好的頭顱撿起來仔細端詳,難以置信道:“這是多洛的頭?我家主人正想要這顆人頭!”

“用毒蘭草泡過,保證是真的。”露西蘭琪絲對髏大道,“這是答應依無蓮的,詛咒的約定我已經履行了。”

髏大沒有想到她會為了這個出現,一時真的不知道說什麽好。紅魔鬼捧著人頭望著他,他便點頭道:“你可以拿去給索斯。”

“那就多謝了。”紅魔鬼向羅斯門德行了個禮,抓起人頭,旋風一般飛離了甬道。

髏大對露西蘭琪絲問道:“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跟蹤麽?”

露西蘭琪絲搖搖頭:“我找了領路的人。”

“是我。”淘換者隨即出現在彎道的內側,扭曲煙柱一般的身體向髏大笨拙地行禮,“請原諒我擅自來為您送行,只是不親眼看一看不了解實際情況。這裏是我的領地,您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向我們交待麽?”

髏大驚異道:“沒有什麽,但是為什麽你會知道我們在這裏?”

“猜測,每一個死而覆生者,都會被命運帶領般回到自己最初倒下的地方。”淘換者膨脹的身體頂到了甬道的頂端,有些不舒服,一面用手臂扶著墻壁一面答道,“或許您不知道,我卻記得很清楚。在黑暗牧師的記錄裏,您就是在這個地方被黑暗牧師們撿到的。因為希望能找到更多像您這樣高品質的骷髏,我們又搜查過一次,但是這裏只有您一具屍體。”

“只有我一個?”髏大很意外,“原來我真的就死在這裏?怎麽會?不是在戰場上?我明明記得……不,你說吧。”

淘換者點點頭:“我想也許您願意知道,當時您的骨骼分成十幾塊散落開,卻沒有絲毫損傷和裂紋。至於原因很難說,或許是空間破裂變動的時候掉進來的,也很可能是因為時空的擠壓力才讓您的屍體散裂開來。”

“那是死得夠慘。”費隆不耐煩地插口道,“很好的人生經歷,如果沒有什麽事情的話,大爺們要開路了。前面就是光明結界,想死的話就繼續跟著。”

髏大點點頭:“你們回去吧。”

露西蘭琪絲面無表情道:“你能不能和我一起走?我有些改變主意,你知道為什麽。”

髏大搖頭道:“不可能。”

露西蘭琪絲面色很難看,慘然笑道:“我損兵折將,又毀了名聲,如今已經沒法回到藍魔族了。不要再想著依無蓮,你根本就不了解她!相信我,我們一起走吧,去可以開辟一番新天地的地方,幸福地生活!”

髏大一陣辛酸,低頭向前走去。“對不起,我們之間是個錯誤。”髏大從露西蘭琪斯身邊走過,發足狂奔。羅斯門德嘆了口氣,隨即跟在髏大後面,伍德和羅傑也隨即追去。

“不要跟來。”費隆向露西蘭琪絲和淘換者冷冷發出威脅,抽出長劍斷後,足音很快就消失在甬道裏。

當最後一絲火把的亮光也消失不見,淘換者望向露西蘭琪絲:“看來我們只能到這裏。您還打算怎麽辦?”

露西蘭琪絲呆呆地望著甬道,掏出一張地圖,遞給了淘換者:“沒有你的事了,拿去吧,蔻蔻瑪蓮要的巖石心臟我就埋在這個地方,沒有看守。”

“交易愉快,那麽告退了。”淘換者旋風般一轉沒入黑暗,留下謎一般的話語,“你是鬥不過依無蓮殿下的,放棄吧。”

“可笑,我連死透的她也鬥不過?”露西蘭琪絲呆呆地站在原地,“不錯,在活人心裏,死人最大。”她這樣想著,不禁狠狠咬緊了嘴唇,“那我便等著你覆活,和你一決高下。若是一百年比不過你,我便用一萬年,髏大是屬於我的。髏大,你認為我們之間是錯誤麽?我不覺得,我一定要把你奪回來!”

甬道裏突然響起輕微的振翅聲,那是成群的蝙蝠在急速飛行,轉眼間便有無數血紅的眼睛在黑暗中急速靠近。露西蘭琪絲抽出銀笛,熟練地在指稍轉了兩圈,一大群吸血蝙蝠已經落在她的面前,為首的便是吸血公爵。

“小姐,我們奉命留住羅斯門德,請您讓開。”吸血公爵道,“您在公然違抗您父親的命令,現在回去藍魔神殿還來得及,請不要一意孤行。”

“憑你的本事留得住嗎?你只是帶人去送死。”露西蘭琪絲譏笑道,“你還不是帶著我父親給你的人手。給你根雞毛,你還就當令箭了。不好意思,我突然覺得這塊地方很好,不太想讓人過去。”

吸血公爵冷笑著,嘴裏探出了尖牙,兩只眼睛也變得血紅:“那就得罪了。”

※※※

一道光柵在斷壁殘桓中放射著刺眼的光芒,就像是光與暗可見的分界線,將黑暗完全阻斷。

羅斯門德輕輕轉動門把,黃銅門把上雕刻著天使的羽翼。當門吱呀呀開啟,仿佛要進入期待已久的閨房,紅熾的鏡子般的結界上映出了疲乏興奮的面孔。

髏大還未有機會像這樣看自己,如水靜靜流動的光幕中映照出年青蒼白的臉,有硬挺的鼻梁和潔白的牙,是一個不太陌生的人。

羅斯門德為他敞著門,做了個手勢請他進去。“我不得不提示你。”羅斯門德面無表情,“邪惡的靈魂不能通過這扇門,結界會將你撕成碎片。屬於靈體的話也要考慮清楚,因為我也不知道另一邊是白天還是夜晚。”

髏大躊躇了一下:“我應該算是活人吧?”

羅斯門德不置可否,向門裏攤了一下手掌。髏大大吼一聲背對黑暗沖向光明,一股巨大的彈力迎面而來將他留在門口,仿佛要審問他。髏大咬牙和那力量抗衡,但是地面衍生的苔蘚讓他不斷向後滑。他突然感到有些絕望,有記憶以來第一次不得不面對黑暗和光明的界限,接受一個對自己的定義。

我果然是屬於黑暗的麽?

這念頭一出現,他便回到黑暗中了。

那種難過的感覺帶著羞怯和不甘,耳邊響起羅斯門德平緩但是如同鐵石的嗓音:“是不是死得太久,已經不會拼命了?”

髏大呆呆地望著光幕,那另一邊就是他夢中的萊特尼斯,而他如此渴望地沖過去卻被退回。他有理由必須回到那裏,他的聲音苦含著嗚咽而變得扭曲:“一定有辦法的,讓黑暗的靈魂也能過去!”

“有的。但是不要問我。”羅斯門德嘆了一聲搖搖頭,“好不容易才來到這裏。”他突然身形一晃,沖進了門裏,毫無阻礙地消失在結界之後。餘下的三個騎士交換了一下眼色,向門裏走去。

“等等,不要丟下我!你們怎麽說翻臉就翻臉?”

驚惶的髏大想用力拖住費隆,但是費隆按著他的臉將他一把推開。“萊特尼斯的規矩第一,別擋大爺的道。”費隆冷冷望著髏大跌倒在地上,一晃沖入了結界,伍德緊隨其後。

“不!”髏大緊緊扯住羅傑,“不要丟下我……”

“規矩二,”羅傑笑嘻嘻的,不知怎麽便擺脫了他的糾纏,“可以選擇,但別亂投陣營。規則三,所有的事都得拼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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